有些珊瑚的寿命长达四千年

写的太好了。就想泡在温水里,舒服的不想动弹

开水泡饭🍜:


*1.7w+垃圾抚慰文学,高泥慎入





“有人说,憧憬着Brotherhood的男的归根结底就是不行,对此你是怎么想的呢,bro?”朱正廷手里拿着DV,对准厨房里录像,镜头里,水池边站着一个穿粉色围裙的男的,扎两只小辫,一团和气地洗着碗。


“我不知道,但是我在想,女孩天生就想要和姐姐妹妹一起住在大别墅,男孩当然也可以吧。”


摄像机发出了呃嗯嗯嗯的思考声。


“在20岁以前,作为一名酷盖,我不会说我想和几个兄弟一起住。”王子异把洗好的盘子放到沥水架上,抬起脸对镜头笑,“20岁以后我想开了,我们可以拥有一些非恋爱关系的、轮流洗碗的人,也蛮好的,对吧。”


他说完停了两秒,问:“正正拍完了吗?”



01.



山西富少小王是一个远近闻名的收纳小能手,他摆在房间里的首饰收纳架是一只旋转小楼梯,该楼梯有个豪华的门,每天早晨打开,从中挑选一百个吊坠挂在脖子上。他首饰挺多,仅限于手环戒指和项链,如果打了耳洞,则这事可能没完没了。


这天他正在收拾这个楼梯,范丞丞捧着iPad敲开了门,确认没打扰他写歌,发出了盛情邀请:“哥,刺激战场三缺一,来看看呢!”


王子异连连摆手:“不行不行,我没玩过吃鸡呀,打游戏也不擅长。”


范丞丞很吃惊:“不是吧,BBT都不一起组队开黑的吗?”


“我兴趣不大,大家就不带我啦。”


范丞丞无功而返,臊眉耷眼走了,王琳凯非常瞧不上他,“子异嘛,缠他一会儿就答应你了。”他一骨碌爬起来说,“瞧我的。”


五分钟后,王子异被连拉带拽地在沙发上坐下了,几人胁迫他下载了手游吃鸡,他玩第一把菜的抠脚,手滑点了脱离队伍,慢吞吞跳伞跳在荒郊野岭,黄明昊探头看他,只见他两手空空,遭遇了一名持枪壮汉。


大家提心吊胆,看他迎着子弹跑上前,将对方乱拳打死,舔包,对两把QBZ视若无睹,倒是换了两件新衣服,看样子对鞋子衣服的颜色搭配颇有一点深思。


一路挑拣衣服就浪费了一些时间,毒气徐徐笼罩上来,王子异开一辆鸡零狗碎的车去找队友,撞墙撞树,头晕眼花地卡在铁丝网上,跑毒没跑过去,嗷一声死在了车里。


退回大厅页面,他等队友的工夫又在换衣服,眨眼氪了两百块钱,穿上了当季最in的贝雷帽墨镜和皮衣,再次踏上了战场,跟在战狼小鬼身后摸索学习。


然王子异并非纯是一个沉迷换装游戏的人,晚上洗了澡,有自己挤出时间在训练场练车,陈立农去找他玩,问:子异,你在干森莫。他紧张操作,眼睛也不敢抬,嘴上怕把车吓跑偏了,细声细气地说:嘘,我在练车呀。


而后几天,他下班后都在吃鸡,吃得渐渐沉迷。此前,王子异有那么一套扛着棒球棍的图反响很好(他本人十分中意,设为手机屏保),近期又拍了一次风格类似的,布景在郊区某栋拆了一半的烂尾楼,候场期间他时而眼神空洞,时而目光发直,看起来很忧郁,实际上是想在地上捡东西。



他的室友蔡徐坤是某天半夜一点多回来的,回来以后饿得烧心,点外卖,点了一个辣味炒面一笼奶黄包一笼烧卖再加一个糯米鸡和烧烤若干,呜呜泱泱摆在茶几上。王子异半睁着眼爬起来,趴在栏杆上好奇地往下瞧。


他散着头发穿一个蓝底绣白鹤丝质睡袍,样子像青楼往下看的花魁什么的。


蔡徐坤嘴里含着一把面,挺想邀请他一起吃,但是他肯定不吃,于是含含糊糊问:“是不是把你吵醒了?”


“没,我在看中国新说唱呢。”


“这么晚?”


王子异点点头没说话,挥了挥手,返回了房间,咚一声倒回软乎乎的被褥里。十分钟后他仍然失眠,睡眼惺忪地环视整个房间,他的室友卸完妆出来,面无表情地往镜子前一坐,心无旁骛地往脸上倒腾护肤品。


他在揉脸的细微响动中睡着了,梦里是沙漠的火光与硝烟。蔡徐坤关上床头灯之前,凑近隔壁床看了一眼。


王子异的素颜比较有意思,眼皮有一点无法忽视的肿。头发因为常年扎着,散开是小卷,柔软地铺在侧脸,盖住了z字闪电。睡姿很端庄,双手拢在肚子上,像白雪公主躺在水晶棺,其实半夜他就会全翻过来,侧着身,手放在耳边,像天使上班的时候听人间疾苦。


灯灭,房间陷入黑暗,他突然想起半年前,去快本的大巴上,王子异睡得半边耳朵都折起来了,像一只软骨的蓝猫。



02.



“我做了个梦,我们都是女的,是个女团。”王琳凯在餐桌上说,心有余悸,“子异跟坤坤说,冬天很冷,不可以这样不喝热水,会宫寒——真的很奇怪我不太知道宫寒是什么意思,但是梦里子异就这样讲的。”


王子异上午打扮完了去客厅,正听到这一句,餐桌上几位百无聊赖,已经编排上了作为女孩的队友,以及女团是如何组建的。


林彦俊说:“我,夜店堕落女孩,喝得烂醉在酒吧街出口被街头爱心志愿者王梓怡捡到,之后认识了她的好妹妹,琳琳。”


王子异插话说:“为什么你是堕落女孩。”


“因为喜欢染头嘛。”林彦俊说,“要我讲哦,你和琳琳应该是黑社会老大的女儿,还得是香港的那种——我记得你不是会说广东话。”


王子异从粥碗里抬起眼睛:“会的,是浩楷教过我一点。”


这事小孩没娘说来话长,深圳站巡演后台,先弄好妆发的王子异出去走廊里找自动贩售机买水,拿微信打了钱,水愣是不掉出来,他等了会儿,也没生气(换做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可能要大力摇晃机身),回去从钱包里掏了五块钱。那回他穿着一身白,戴个发带,气质十分清纯,本人却像个黑社会,一手拿钱,一手按在贩售机上,轻声威胁道:我再给你一次机会。


说完他怕贩售机听不懂,换了塑料粤语,恶狠狠地说:我再比里一个gi味。


两瓶水叮叮咚咚掉出来,他满意地拍拍玻璃:乖哦。


林彦俊路过此地,观看了全程:奇怪哦,你为什么跟贩售机讲话。


王子异把水给他一瓶:讲讲嘛,不沟通怎么知道它不会听你的呢。


“真的是怪咖。”林彦俊总结陈词。


“行吧,”王琳凯要求,“哥哥——不是,姐姐,你说两句粤语来听听?”


王子异像过年被家长喊出来表演似的棒读道:“雷猴,5该,新年fai咯,我好中意里,我个心好卵痛。”


林彦俊打断他:“诶,这个是脏话,婉婉不可以讲。”


“是吗?”


他们聊得正酣,陈立农从二楼的栏杆探出个头:“子异,可以教我写作业嘛?”


“不行,我学习可差了。”王子异说。


“那我不写了,”男孩把头缩回去,一分钟后穿着运动服风风火火从楼梯跑下来,“今天没有安排,我们去锻炼吧!”



03.



别墅配的健身房比较小心翼翼,应粉丝要求,不给提供特别大的铁。王子异在健身房挥舞一些小铁,因为超级容易出汗,不过二十分钟,背上泅成一颗宽阔的爱心——常跟他一起健身的朋友就知道,再稍后,爱心的范围快速扩大,他整个人会像刚从水里打捞出来,基本款白色T恤像一层昂贵的、什么也遮不住的纱。


男偶像举铁还是要举的,但量很微妙,要求脱衣有肉穿衣显瘦,且不能壮。王子异从小臭美,对这类事情颇有研究,他没有明显腹肌,只有马甲线,陈立农向他请教这个,他尽心尽力,整个人表现得像那种把你体脂率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的龟毛教练。


上次拉伤了手臂的缘故,这次只做了腿部训练,做完四组之后陈立农瘫痪在地,教练王某很是关切,让他趴到瑜伽垫上,给他用铺满颗粒的滚筒碾过小腿的肌肉(说是把乳酸推开,免得第二天走不动路)。小腿弄完了把人翻过来碾大腿,他们进行这项工作的时候陈立农频频惨叫,剧烈挣扎,手紧紧攀在人家的肩膀上。


林彦俊搭着毛巾刚进入健身房,闻声以为出事,破门而入,三个人凝滞了约有五秒,林彦俊说:对不起你们继续哦,打扰了。原路退了出去。


王子异还跟他快活地打了招呼,完全不把这当回事,手上继续碾,这玩意是真的很痛,陈立农像一个惨叫鸡,满头大汗地说:“他会不会,呃啊啊啊啊轻点轻点,他会不会误会啦……”


“有什么可误会的,”王子异坦然,“健身不就是这样嘛。”


他们确实有点身体上的关系,但一码归一码,碾腿就是碾腿,他不能理解小朋友为什么在这时候脸红。



隔天乳酸依旧充盈在小陈的腿部,他走不动路,腿软,肚子无法使劲儿,在楼梯上踉跄了好几下,而后在坐进沙发的过程中露出了挣扎的、略微痛苦的神情。林彦俊——一个爱看电视的人——就坐在他旁边,电视也不看了,以一种饶有兴致的目光望过来。


“是不是像被卡车碾过?”


清纯男高中生深感这一问扑朔迷离:怎么回答?这个问题涉黄吗?又或者其实他没往那处想,单纯在询问健身的事呢?


“是哦,锻炼真的累死了。”他谨慎地给锻炼两个字加了重音,以示清白。


林彦俊推了他一把:“诶,别装了啦,我有次都看到了。”


他用五指拢起来碰了一下自己的嘴。


陈立农双手合十,摆出哭脸:“阿俊,拜托拜托,你要帮我们保密噢。”


林彦俊压低声音,圆圆的脑袋也低下来。


“我倒是想问,痛不痛啊,他很温柔吧?”


“什么啊,”陈立农也压低声音,“是我在上面哦。”


林彦俊对此沉默了好一阵。


“是不是你很厉害?”


“没有,”陈立农想了想,驴唇不对马嘴地答,“子异很适合当幼师哦。”


“屁咧,你叫他宝宝,全网都知道了。”


陈立农不理他了,转过脸去看电视里吵吵闹闹的综艺,脸缓缓红到脖子上。



宝宝的称呼颇有渊源,有那么一天健身,陈立农(很容易身体不适的学员)坐在瑜伽垫上喊教练,后者在一堆铁里面应:怎么了bro。陈立农觉得不知道怎么讲,他说“bro”有一个很柔软的感觉,谁也学不来。学了两声他发现brobro读快一点很像宝宝,就快活地喊上了,宝宝,宝宝宝宝。王子异听了很抗拒,说宝宝是Justin这么大才可以叫的,或者也得你这么大。


“不是蔗样啦,”陈立农解释,“我看网上都说你很宠大家,你也确实有在照顾所有人。但很奇怪,你又不是年纪最大的那个,应该也要有人来宠你啊。”


王子异从器材后面冒出个头,抿着嘴,而后又转回身去了。“那你想叫就叫嘛,”他说,又小声嘀咕,“反正姐姐不也一样叫了。”


小朋友仍然坐着拉筋,一下一下伸手去够自己的脚尖,浑然不觉这是真正心动的时刻。



04.



事情第一次发生在LA集训的时候。


陈立农比较迫切地要提升舞蹈实力,几个舞担他相对和王子异最熟,后者也做过舞蹈老师,就拉着他开了几回小灶。没有音乐的舞蹈室格外安静,只有鞋底和木地板的摩擦声。陈立农把目光从镜子里自己的脸上撕下来,暂时放弃了寻找更完美的balance,转了个方向去看王子异,这位老师长手长脚,大开大阖地做着动作,后背的肩胛骨在薄薄的白T下面起伏。


王子异跳完八拍,站住了,在镜子里与他对视,眼神是还没来得及收起的锋利。


他是多汗体质,脸侧到脖子像一条亮晶晶的银河。个子高的人跳breaking不容易,从breaking转到男团舞也不容易。他告诉陈立农说,这个过程挺难的,相对于没太多基础的一张白纸,直接吸收比改变更容易。


他们靠在一起喝水休息,异国他乡的感觉被放大,又缩小了。陈立农觉得LA简直拉长了大厂的时空,即使他们都心知肚明不是这样。“子异,”他问,“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自己属于舞台呢?”


王子异慢吞吞给自己擦汗,他在不工作的时候很省电,反射弧长一倍,嗯了好半晌才回答。


“十五岁吧,我十四岁刚开始跳舞的时候,都是站在中间的,做c位很有成就感,你站在中间做动作,别人都配合你往一边倒下去,我本来觉得我是喜欢这个感觉,喜欢被人注视,但是后来因为个子太高站位被排到后面了,我心里也没觉得有什么……那个时候就发现自己真的很喜欢舞台,只要能在上面继续表达自己就可以了。”


陈立农点点头。


“我想听你说说哦,子异,你觉得偶像是干什么的呢。”


“就是榜样,让人努力成为更好的人去贴近他嘛。”


陈立农推推他胳膊,顺势脑袋歪在了他肩膀上。


“这太官方了啦,我想听别的。”


“那、那比如说,可能你刷微博的时候也会看到一些……性幻想,不管是什么样的,偶像都可以宽容以待,照单全收,因为这是没难度也没损失的,就像我们不会去看的微博私信。每个人都有生活的压力,我们可以是他们的出口,总要有人成为这个出口的。”


陈立农没想到他说这个,卡壳半天,问:“不管是……意淫跟你上床,还是意淫你跟别人上床吗?”


“嗯。”


陈立农有点困惑,他自认为参赛开始,已经学会了用脑袋瓜快速地习惯很多无法理解的事,消化很多无法理解的情绪。而王子异用的是另一种方式,他的前半生没经历过任何恶意,那些在今年初春铺天盖地来势汹汹的,都被他捂起来融化了。


王子异又说:“你别胡思乱想啊,农农。”


他好像困了,说话的时候眼皮有点撑不开,陈立农认真端详他,王子异本人长着一张夜店玩咖的脸,但是五官细看天真又纯情,眼形偏圆,鼻子有点肉,嘴唇嘟嘟,托了下颚线的福,组合在一起呈现硬汉风格,除非镜头怼在脸上拍五官特写,否则很难看出那点儿普度众生的柔和。


“好累哦,我们回去睡觉。”


陈立农站起身,伸手去拉他起来,王子异站起来清醒一点,又对他笑,帮忙理一理他刚才靠在墙上弄乱了的头发。陈立农心想这人真是个怪咖,你看到他,甚至不免要思考,他会因为怜惜和一个人做爱吗?他是不是也能容许自己的身体像小船一样渡人过河?




回到酒店房间洗完澡已经是午夜过后,陈立农不知道抽了哪根筋,突然说:“小心,要把拖鞋尖朝外哦,我听说酒店里的鬼不太认路,会顺着拖鞋的方向爬上你的床。”


王子异后背有点发毛,用脚趾把拖鞋摆摆好。


陈立农想起那天走鬼屋的事情,王子异整个人一大团缩在他怀里,眼睛埋在肩窝,偷偷抬起来看,又吓得魂飞魄散。大家都知道他恐高,但是很少有人能知道他尖叫起来跑了音,像女孩子一样。


他爬到床上戳戳王子异,又把他吓了一跳。


“诶,你怎么那么怕鬼啊。”


“没有啊,”王子异捂住胸说,“没有很怕鬼。”


“你有被鬼压床过吗?”


“没有吧。”


“那不用怕哦,在19岁之前没撞过鬼就再也不会有。台湾这种事多一点,还有个说法是鬼不会拐弯,所以走廊拐角聚集了很多,经过拐角的时候,要快一点,不然会觉得很冷——”陈立农看他越来越铁青的脸,“你相信世界上有鬼吗?”


王子异喘了口气,像被捏住脖子:“我没有见过啊,所以不知道。”


他还是个假设存在前提论者。



陈立农没打算怎么吓唬他,但是两张床中间的酒店电话响了,两个人对视一眼,王子异拿起话筒,礼貌地说Hello。对面是一个男人的声音,用英文不停地说话,嗬嗬地喘着粗气,王子异听得不是太明白,感觉不是好事,他头皮发麻,还是用简单的英文问:我能帮助你什么吗?


对方像是没听见,继续说着自己的话。王子异没法可想,只好挂了电话,话筒直接摆在桌上,电话铃依旧响起来,他真的有点怕了,拉着陈立农的手出去喊酒店的工作人员。


酒店的系统里查不到有呼入电话,也不像骚扰,大家都隐约知道是灵异事件,经理一直道歉,说先换房间——换房间是换了楼层,从两人间换到大床房去。王子异不想太麻烦工作人员,对什么安排都说ok没关系,拉着弟弟道谢。


他们回到暖气充足的屋子里收拾行李,王子异蹲在地上,把外套叠了放进箱包,灯光烤着他的后背,后脖颈裸露,几块圆圆的骨头撑着皮肤凸起来,像某种敲起来会叮咚作响的民族乐器——他这些日子瘦了不少。


陈立农思来想去还是戴上了口罩,也给对方细致地戴上一个:“这样不会被鬼认出来哦。”王子异大半张脸因此隐藏起来,只留了一双慌乱还要强撑不怕的眼睛,对他弯弯笑了一下。他看着,恍惚想起老家的大花来。


被领着去新房间,他们锁了门躺到一起,盖起被子,王子异才出声问:“你害怕吗?”


陈立农不害怕,但是他没来得及说,对方的手落在额头上揉搓了两下。


“别怕,嘘。”王子异用气声说,“快睡吧。”


他一只手搭在陈立农腰上,不是故意的,他本人很喜欢抱抱,大厂有几个男孩就曾经讨论过王子异是不是罹患肌肤饥渴症。更何况是在异国他乡灵异事件后,想要和同伴靠得近一些。


“我有个事情想要告诉你,”陈立农说,“不要推开我,可以吗。”他整个身体挪过去一些,王子异感觉到了,瞪大眼睛,听见一贯可爱又害羞的弟弟压在耳边,声音很低地讲话,“我身体好烫,肚子里有蝴蝶在飞。”


王子异把被子里往下拉了一些,让他们的脑袋露出来。两盏床头灯都留着,他们对视,脸上因为疲惫和大脑宕机都缺乏表情,有一点好笑。


“我知道了。”王子异的表情也有点挣扎,“现在是不可能出去找人的,我不太确定这样行不行得通,不过,或许……”


他把眼睛向上抬起,借着床头灯的光,陈立农能看清他奇特的内双变成圆滚滚大双眼皮的过程。在LA这一晚,他初步地明白了这个人不容易被注意的一面:自律基于清醒,放纵也同样可以。


“你想试试我吗?”王子异下定决心,顺畅地把话说完了。



05.



才满十八岁的男孩经验匮乏,绝没有跟男人做过,但也知道在最后关口要退出去,没成想让哥哥腿一紧一捞,脚踝在尾椎骨处磨蹭着挽留了一番,他直说:“在里面就行了。”


王子异不喜欢缺少步骤。在这样的气氛当中,陈立农无师自通地明白,如果这场关系还会继续,不久的将来,他将被这位哥哥惯成一个内卌射爱好者。


“不会生病吗?”


“没那么严格,等下洗澡的时候稍微清理,剩下的会被吸收的。”王子异很耐心,手抚弄他后脑勺汗湿的头发,简直有些安慰的意思,“一般情况人家都会问自己表现怎么样,说一些那样的话,农农担心我会不会生病,真的很乖。”


陈立农还是显得忧心忡忡。


“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,被人叫小蜜蜂。”王子异说,“蜜蜂都是要采蜜的嘛——不过你记得,我可以这样,但是别人不行。”


陈立农点点头,又摇摇头,说:“我不要别人。”他不知道为什么无法忍受这样的直视了,伸手盖住王子异的眼睛。他的眼睛现在比平常要更肿,眼珠像两个小包,轻快地手掌中间转动着,问:“怎么啦。”


陈立农凑到耳朵边跟他打商量:“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,我可以叫你姐姐吗?”


“为什么?”王子异一头雾水。


“你记得最开始我们还在A班的时候,你总是给我整理衣领帽子吗,我没有姐姐,那时候我第一次想,如果有姐姐,就是你这样的。”


王子异听了还是感到难以理解,但是点点头接受了:“那你叫吧。”他也没有做过别人的姐姐,不知道姐姐是不是这么做,不过可以试试,他总是勇于尝试的。



LA回来之后大家各自东奔西走,巡演时聚在一起,住酒店都是每人一间,倒方便了串房行为——不论是吃鸡还是打炮。北京的别墅搬了一次家,蔡徐坤成为他的固定室友。


这一阵子白汾酒集齐了预备进行一系列打歌活动,期间还有团综和一些广告录制。


去拍摄地的时候车外下着暴雨。王子异又在晕车,并且莫名其妙地一直打嗝,车里四处找不到水,十分窘迫。在此危急存亡之际,蔡徐坤突然开口问,“子异,你真的想过带我去荒岛吗?”


“啊?”他没反应过来,捂着嘴哽了一下。


对方换了个坐姿,把腿架起,压迫感迎面扑过来,简直是质问的架势:“就是偶练里面,staff问只能带一个人去荒岛,你说想带我,是真的吗。”


王子异提到涉及营业话题的事就变得异常严肃,一时间背都挺直了起来:“当然是真的,为什么这么问?”


“我刚一直在想,其实跟你在一起的时候,我经常会讨厌自己,会想你这个人一尘不染,而我不够好,刚进厂的时候你是我挑的营业对象,后来我告诉你,你说这是告诉大家我们最最好,没有问题。既然你是真的,我也是真的,既然咱们都被这么浩浩荡荡怀疑过了——”他手在靠背上一撑,脸骤然凑近,碧绿的小直径美瞳像蛇的眼睛,“要不要考虑干脆坐实了呢?”


王子异紧张得汗毛倒竖,胳膊长痘。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会这样,队长年龄小归小,并不怎么开没轻没重的玩笑。


“为什么突然说这个。”他局促地问。


“你猜?”


“我……”


蔡徐坤突然一笑,松开了他们之间的靠背,退回安全距离:“你不打嗝了吧。”


“……”他感觉了一下,好像是不打了。


蔡徐坤看上去乐不可支,捶了一下他的肩膀:“我吓唬你呢,总不能一直打嗝吧,人紧张的时候就会忘记打嗝了,这招很好用的。”


这会儿恰巧保姆车在拍摄地停下了,蔡徐坤摆摆手,先把腿迈了出去,车上伞不够,他撑开一把等着王子异进来——好在外面没粉丝,否则撑一把伞是绝对不行的。王子异要高一些,理所应当地接过了伞,并且伞面朝对方那一边倾斜。Staff在前面领路,到里边儿还有一段,走了两步蔡徐坤问:“如果雨天走在路上,有人钻进你伞里,你就会把人送回家吗?”


“会啊,”王子异说,“这是应该的吧,只要对方没拒绝。”


“子异,”陈立农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,他踩着水由远到近,“我这把伞大一点哦,你肩膀都湿了,要不要过来这边。”


王子异说好,重新把伞移交到蔡徐坤手里,自己钻到别人的伞下去。落雨的初秋非常冷,他卷走所有温暖的空气,让寒冬提前降临了。




他们有就这个敏感话题,摊开来好好说过。蔡徐坤在照镜子,脖子上绑了个绿色丝带,在穿衣镜里侧着身打量,王子异站在他后面,搭住他肩膀捏了捏,说没关系,我们是好朋友嘛。


蔡徐坤说有道理,兄弟,我真是直男,这你放一百个心。王子异点点头说好。空气静了一会儿,他又用笑闹的口吻补充:我要不是直男,肯定喜欢你,真的,你想想你平时怎么瞅人的,如果你是女孩,我肯定喜欢你了。


王子异觉得正常人不这么说话,正常人都会说“如果我是女孩”。他有点奇怪,但没深想,委屈地摸摸鼻子:“没办法了,我眼睛就长这样。”外面不知道是王琳凯还是谁又在喊他,王子异应了一声,再次拍拍他肩膀,走了出去。


蔡徐坤嘴角渐渐收回了弧度,眼神黯下去,是一贯不笑的时候心事重重的厌世样子。


他思考过这是怎么回事:比较悲惨的人,容易爱上王子异。而王子异可能会因为一个人的悲惨而爱他,他的爱无差别发散,普度众生,像中央空调吹拂过冰冷的墙壁。这种人多适合做偶像啊,但是除粉丝外喜欢他的人,只能持续体会像潮水拍碎在悬崖上一样的可笑和无力。


王子异家境优沃,教养好得声名在外,也颇会照顾人,挑不出什么错处,没有人会说王子异被家里惯坏了,但他确确实实是被惯坏了。他安安静静,这也不争那也不抢,永远善良美好,简直坏透了。



06.



从拍摄地点回来,王子异进房间就去卸妆洗澡了,手机搁在桌上,咚咚两声。蔡徐坤下意识看了一眼,两条微信消息,第一条说你最近瘦太多了,让你保持身材也不是这么瘦呀;第二条说子异,这阵子忙完了见个面吧,我最近练舞很拼的,你会奖励……


“奖励”后面的字看不见了。他脸色黑了八个度,弯腰去看备注:逸涵。


金逸涵。


蔡徐坤在脑子里搜刮关于这个男孩的记忆,BBT的临时编外人员,年纪很小,在学Urben,是个混血儿。比赛期间得了肺炎,非常辛苦,拿命在拼,节目播出倒成了消极怠工,堪称爱奇艺孤儿剪辑最大的牺牲品。他很听话,不粘人,但孩子还太小,王子异当时花了不少劲安抚,有空就到医院陪会儿,搂在怀里哄,他送BBT走的时候,电梯里他们还拉着手摇晃,十足十的好哥哥。小孩倒是不叫他哥,直接喊子异,子异子异子异,亲热得很。


好哥哥洗完澡出来了,头发湿漉漉,哼着歌到阳台收了衣服堆在床上,该挂的挂,该叠的叠,心无旁骛地说:“我好了,坤坤你去吧。”


蔡徐坤坐在床上,妆还没卸,只取了美瞳,眼底有血丝,疲惫让他看起来比白天的蛇更平添几分凶狠:“你跟BBT的队友,还常联系吗?”


王子异在迅速地叠衣服,发出一个上扬的“嗯”,又问,怎么啦。


“你跟谁都这样吗?”


他停下手里的动作,用温驯纯良的目光看过来,语气相较平时却有点硬了:“都怎么样?”


“我看过你和熊本熊的视频。”


王子异以为是自己把熊本熊推倒在地的著名事件,想来也没什么内容,应了一声,等对方继续说下去。


“就是你的皮卡丘队友,两个,具体我不知道是谁,把你按在乒乓球台上,虽然玩偶服很宽大,但是还能看到胯下一撞一撞的动作。他们在轻薄你。”


他的用词像古代宫斗剧,王子异忍不住笑了一下,心里升起一丝荒谬:今天好像一整天,他都不太对劲。


“如果你回去BBT,营业对象就是林浩楷,对吧?”蔡徐坤总结陈词,一手搁在腿上,一手撑着床,好整以暇地看着他——表情完全是一副小孩子的模样。


王子异终于发现他似乎想激怒自己。


“坤坤,你是不是太累了?”他放下衣服绕到蔡徐坤面前,安慰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,“我不会跟人吵架的,我吵架都只有绝交,不要跟我吵架,好吗。”


蔡徐坤表情有点僵硬。


“坤坤你要注意表情管理,就最近,我和其他人互动你就不高兴的样子。”王子异说,“你记不记得,之前还是你教我的表情管理呢。”


是他之前教的。蔡徐坤其人骨子里有点冷漠,但是在大厂镜头里镜头外都比较乐于助人,帮帮忙而已,人缘好没有坏处,王子异是为数不多他真正在传授男团舞台经验的朋友。当时在一个镜头的死角里坐着休息,蔡徐坤说,现在我是你队友,在节目上阴阳怪气说你不好,你试一试管理表情。


然后他婊里婊气地说:我们队里最烦的就是王子异,人太好了,每天做好人好事一百件,我烦死他了。


王子异戴着他那个唐僧帽咯咯笑,两条带子摇来晃去:你这不行,你是夸我呢。


现在营业也不能营业,姐说了,跟谁都能营业,跟朱正廷多营两下,唯独不能碰王子异。他俩一有接触,对双方都是百害而无一利。


“你在听我说话吗,”王子异捏住他的下巴,语气依然是温柔耐心的,难得地像对弟弟说话,“不可以吃朋友醋。”


蔡徐坤听见朋友俩字,脑子清醒了一多半。他终于彻彻底底明白这件事,甚至有点想笑,你很难激怒王子异,像对着一团棉花乱踢乱打无理取闹,所以愤怒成倍地堵在心里,并开始讨厌自己。有事可做的人最好不要爱他,爱他就像跳崖。


他展开一个惯常的笑,去拍王子异的手:“干嘛,别给我假体捏变形了。”


王子异吓得愣住,忙乱地收回手。


“噗,我跟你开玩笑,你怎么这也信啊,哪有假体是可以撅嘴撅出个核桃的。”


“我……”


他的队长站起来,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个水。王子异攥着手指,他对一些玩笑反应迟钝,但对更多的事心里门儿清:蔡徐坤一向不愿意喝水,此刻睡前倒水的动作纯是因为紧张,需要离他远点罢了。


“没事,都过去了。”蔡徐坤隔着玻璃杯闷闷地说,“今天挺奇怪的,我也不知道中什么邪。不过没关系,你还是你,我还是我,对吧。”


他在热水的雾气中思考很久以后的事,时间会冲淡一切,待大家告别后各自曲折,三五年后,他们再有明面上的互动,不论谁和谁也都成了有生之年——没有人还在求而不得,没有人还在温柔注视,没有人争执你是男的还是女的,冷酷的观众适量给予一点宽容,或许不再有人狂风暴雨般置喙。


况且王子异也不骗人,在当时想带谁去荒岛就是想带谁去,没什么表演成分。


但荒岛有什么可去的?他对万事万物一样温柔,对鹿、对兔子、对小羊羔、对一棵树、对一株葡萄藤、对一群迁徙的蚂蚁,谁稀罕呢。



07.



“我从门卫大哥那边拿了快递回来,”范丞丞蹲在门口喊,“邱泽是哪位朋友的艺名?”


王子异举手:“是我是我。”


范丞丞把他的快递搬过来:“这是个什么典故呀。”


“就是之前演过一个小音乐剧,角色名字叫邱泽。”王子异随口答,迅速拆完了他的一吨面膜,摆到房间里去。


他再出来的时候餐桌上由驻颜有方聊到年龄的事儿。大家缓缓回忆自己在黄明昊出门去南韩卖俏的年纪,都在哪里抠脚。王子异拉开个椅子坐下,说,15岁的时候大家应该大部分都在上高中吧。


“嗯啊,”王琳凯叼着叉子问,“子异是不是校草?”


他想了想,似乎在从收到的表白衡量,谨慎地说:“没有吧,好像连班草都不是。”


“你不知道吗,那事还挺有名的,”尤长靖举着一个金黄的煎蛋,“就有女生跟你告白,你给人家十块钱早餐费,语重心长说了很久,让人家好好学习不要早恋,超过分。”


“我不记得了,”王子异想了半天,“好像有这么回事,但是我也有早恋过呀。”


“什么呢,你说说看。”王琳凯质疑。


“就是初中的时候一起骑小自行车回家嘛。”


队友听了连一个切都不愿意给他。


“哥,说真的,就是你这么的——大爱无疆,”王琳凯拿膝盖碰碰他,“我挺好奇,如果你以后女朋友不喜欢你对别人好,因此不高兴和闹脾气,你会哄她吗?”


王子异想想觉得很难解决:“看情况了弟弟,如果我对你好她也生气呢,没道理嘛。”


“你干嘛对我这么好。”


“小鬼这么可爱我当然对你好啊。”


王琳凯放下早餐,对他好一顿花拳绣腿的殴打:“不许说我可爱了!”




小王有早恋过是真的,只是不喜欢女孩子。


王子异在采访里提过18岁的初恋,18岁是一个“初恋”二字理所应当处于的标准答案。实际上真正的初恋是16岁那年,他和一个当时舞团的男生交往过。初恋,顾名思义清新唯美,小房子着火都如同朦朦胧胧的海上日出。他把微博后缀也改成男孩的出生年,1999,是等他快一点长大的意思。


小男友来家里玩过,在厨房里教他做土豆泥,过程中或者是因为粉色围裙,或者是因为他尝味道的时候舔了自己手指,哥们儿没能忍住,抓着手亲了他的嘴唇。这事刚巧被王爸爸瞧见,发了好一通脾气。


王子异原本计划好了去美国上十一年级,分手和取消出国都是这个原因。他不太敢回家,在外面住了俩月,小男友传来青春疼痛简讯,大致内容是说,我没有办法忘记你,我闭上眼就想起我们在阁楼里第一次做爱,我妈妈在楼下做吃的,不可以发出声音,你很紧张,咬着嘴唇满脸是汗,睫毛像蝴蝶一样扑扇。啵唧e,你真的会飞走吗?


这时他突然感到厌倦:我们第一次为什么没去酒店,在他家做的呢。他有点生气,下定决心让青春期就此过去,不再这么疯了,于是没有回复。


王父过了约摸俩月,慢慢接受了儿子出柜的事,这俩月间,他每天询问王超三遍:你弟过得好不好?吃得饱吗?穿得暖吗?这卡里有二十万,别说是我给他的。


王子异第一天回家,怯生生吃他爸做的菜,一边吃一边扁嘴掉眼泪,他爸两个手按着他的脑袋,不让他抬头看见自己,嘴上宣誓一样说:不管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,不管你是男孩还是女孩,你永远是爸爸的小王子。


小王子沉默了,感到性向和性别问题对中年男子难以解释,就从行动上开始举铁,以示自己真的是男孩。


爸爸会给他做营养餐,爱心便当盒里是沙拉孜然鸡胸肉西兰花牛油果,父子关系还变得更好了些。爸爸之前不是特别支持他跳街舞,自此不知打通了什么关节,开始一切无条件支持,生怕他受一点委屈。王超以前是搞乐队的,具体情况不得而知,按他自己的说法是“不咋行,没搞出什么名堂”,因而全力支持弟弟去做想做的事。


他在宽广的爱里浸泡着长大,没遭过一点不好的事,也本能地用爱去包裹别人。


再后来小王就去了舞团,拼命地练大招,没心思考虑恋爱的事。但419对象多少也有过一些,斗舞的时候肾上腺素狂飙,颁奖完了从后台出来,对手的男孩儿等在灯牌边,伸出一只手,带他去自己的房车上。


那几年他还在设计手势,认真坳自己的手指,走路拈着两个圆圈蹦蹦跳跳,过地道时给每一个乞讨的人留下纸币,时间像风吹日历那样翻飞过去。地道里支着卦摊的老人拉住他的手,怎么会这样?她从墨镜下露出浑浊的眼,翕动着皱巴巴的嘴唇,困惑地说,小朋友,你才几岁,你的眼睛里怎么有佛。王子异不是很在意眼睛里有什么,他问奶奶,我以后会变得很厉害吗?老人闭上眼,良久才睁开,去做一切你想做的,她告诉他。




回忆也并不是太完整了,王子异又靠在沙发上搞哈。差不多把落下的两期补齐的时候,他正在跟咖喱微信热聊,朱正廷顶着乱七八糟的头发,踢着拖鞋,怀里搂了狗坐到沙发上来。他打个哈欠,问:“你和坤坤最近怎么了?”


“没怎么啊。”王子异沉浸在哈的世界,并给他的朋友咖喱发了一个糯米小丸表情(咖喱:我日,王子异你卖这什么萌呢)。


“那就好,本来我想说,你们这不是比较敏感,有什么事好照应一下。”


王子异终于意识到他在问什么了。


“真没事,他最近太累了。”


“那你多关心他一下呢,你俩一个房间,你让他晚上少吃点吧,对胃不好。”


“好。”


朱正廷突然饶有兴致地笑起来:“我发现了一个事,可能你自己没有注意到。”


王子异有点蒙圈地点头:“你说。”


“兄弟,就是你说话的时候,习惯回答别人‘好’。这个好说得很有门道,像最乖的小狗嗷的一声拥抱了你似的,如果有人要求你做什么事,你用那个眼神,点点头认真对他说一声好,任谁都会摸摸自己的心,思考到底是怎么回事,啊——”他表情夸张,用五百万捣住自己的胸口,“我刚刚被净化了吗?”


王子异拿眼睛瞅他,认真听着。


“你看,就是这个样子,你都不用表演。”


“我本来就没有表演啊。”


“我懂,我懂了。”朱正廷把缩成一团的四肢摊开,懒得再跟这人激情演示,五百万踩在他的大腿上,他一把捞过她的身子撸着狗,语重心长的,又好像是随口一问,“子异啊,你有心吗?”


“这话说的,我当然有啦。”


“听说天使是没有心的哦。那我换个问法,你爱过什么人吗?”


王子异一时语塞,思考了半天。


“我……我是比较被动的那种,也喜欢过别人,在某个时刻,可以确信‘爱’是存在的,这个时刻过去之后,就不一定,但是那会儿大家都开心,我觉得就足够好了。”


朱正廷露出问号表情:“你这个时刻,听起来像是床上呢?”


“当然不是啦,”王子异有点不好意思,声音比平常更轻得多了,“那不能算什么数吧。”


“说的也是。”


闺蜜谈话到此为止,五百万从沙发上蹿下去。话题转到他前几天通宵录歌,长了一片小闭口,朱正廷说我最近也感觉年纪大了,一熬夜就扛不住,子异有什么保健品推荐呐。


说起这个话题王子异滔滔不绝:首先葡萄籽一定要坚持吃的,抗氧化,当然护肤品也最好有两道步骤是抗氧化的。我们有时候工作时间比较弹性,睡不好觉,褪黑素也一定要备两瓶,然后你一会儿上我那拿点足贴,是足底祛湿的,这个足底祛湿它真的非常重要,因为脚底穴位对应着你所有的脏器……



08.



过一阵好容易空出一天假,原本是用来补眠的,他溜出去见金逸涵。一起吃饭是没办法,乔装打扮去了小孩儿的公寓里。路上王子异瞧着窗外风景,吾日三省吾身:他跟对自己告白的女孩说不要早恋,实际上有过牵扯的男孩基本都比自己小,未成年也不少,根本就是喜欢年纪小的,嘴上一套实际一套,太罪恶了。


金逸涵瘦了很多,头发也从寸头留长了,染成亚麻金,看着比以前有当代男团的意思,他满心欢喜地开门,王子异看了又不免操心:这路线会不会泯灭了特色?不过他还很小,上学重要,可以先不考虑这些。


他原本是要来说话的,但是进门还没开口先被按在了墙上,手抬起来,松松格在对方胸口,最终没有忍心用力推开。因此再醒过来已经是半下午,金逸涵没他那么嗜睡,也不吵他,光看着他睡觉,手指拨拉没抹发胶的柔软的头发,等着他睁开眼。“起床了,”弟弟说,“你给我做个饭呗。”


他推脱不成,把土豆蒸了用刀背碾成土豆泥,最近学了新的酱料,练出一点肯德基风味。金逸涵从背后搂他,他无可奈何地说:“弟弟,你长太快了,控制一点,跳舞这么高不行。”


金逸涵把下巴搁在他肩膀上:“那我就比你高一点点就不长了。”


业已188厘米的男孩小陈也是这么说。王子异想起前几天朱正廷跟他说的话,心里起了点波澜,刻意用一贯认真的、承诺的语调说:“好。”


金逸涵收紧了他腰上的手臂,脸埋在肩膀里不说话了,像不知道怎么喜欢才好。


王子异心里琢磨:难道这就是钓男人?


他把土豆泥装碗里,问:“JM,你会想过叫我姐姐吗。”


“为什么这么问?”


“嗯……就随便问问。”他放下刀,转过身来靠在流理台上,“其实,以后我都不会过来了。”


金逸涵倒是早料到了这个地步,说:“你有新的喜欢的弟弟了,是不是。”


他说的没错,虽然也不全是如此。


“对不起。”王子异说。


这是他在表演课上学得最好的内容,伤心欲绝、无比认真、眼含热泪地说“对不起”,老师看他表演了几遍,最后撑不住笑着摆手:王子异,你不要用这个眼神看我了。


金逸涵皱着眉,浓艳的五官拧在一起,看上去有一点泫然欲泣,但是他早就答应过不再哭了,只是凝重地说:“王子异,你不要用这个眼神看我了。”


王子异的脉络好像突然在这个情景下被打通,他沮丧地发现自己在来路上,其实常用不自知的方式卖俏:在一些场合或一些采访,不知道怎么回答时笑着拖长了声说“嗯”,蒙混过关,像个心理素质奇好的骗子——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在骗人呀!


他们无话可讲,于是安静地吃了一顿土豆泥,外面下起暴雨来,金逸涵撑着脑袋,百无聊赖地说,这是我让老天爷下的,好让你多呆一会儿。


最终雨还是停了,他送他到电梯口去。混血小朋友睁着漂亮的大眼睛说:“我其实明白,我们不能拥有月亮,对吧?”


王子异正要吱声,他又说:“很多夸张的事,我现在都变得冷静了,不知道为什么。”这话是王子异送BBT出大厂的时候跟李志杰说的,那会儿他裹得严严实实,用手拔地上白茫茫的草。


“这是好事呀弟弟,人都要这样长大。”


金逸涵给他整整口罩,摸了摸他的耳朵。


“子异,你往前走吧,永远温和可以,但是别再回头了。”


王子异还是担心,嘱咐他多吃一点,别太瘦了,别太拼命。他话没有说完,电梯绝然地合上了。




白汾酒解散的时候,北京的大别墅东西很不少,王子异一向拖着几只巨大的箱子四处跑,典型的巨蟹座把家搬着走,收拾起来并不麻烦。自己整完了他就去帮几个弟弟收纳,原本满满当当的行李箱让他妙手一呼噜,生生节约出好多位置。


那会儿王子异抓住夏天的尾巴录了一个新歌mv。他穿松松垮垮的白衬衫和阔腿裤,意思意思扣了两个扣子,全身打湿,光着脚在一处巴掌深的水池里跳舞。那视频录了两天,结束后他久违地发了烧,老情况是血管太细,吊水的针打不进去,戳了一手背小孔。护士急得直冒汗,他好脾气地安慰人家:“没事,没事姐姐,冷静点。”


白汾酒的告别舞台,他们结结实实表演了三个小时,最后穿上了两年前第一次初评级的衣服,挥着手唱再见,再见,再见。台上大多是黑衣服,王子异披着那件酷酷的黑色皮衣,在深秋的空气里恰恰好,跳久了舞,稍有一点热了。


一抹宝蓝色撞过来拥抱了他,而后是一抹粉色,谁都是汗津津湿漉漉的。漫天纷纷扬扬落下金色亮片,大家多少都掉了眼泪,说不上有几分舍不得,有几分如释重负。


王子异的眼眶烫得厉害,绝大多数是因为发烧。



09.



后来他又出了几张唱片,并不可避免地开始更深地接触拍戏。2018年因为这群人的开端,被称为中国偶像元年,但行业并没景气太多,打歌节目畸形发展,斗得鸡飞狗跳,光做音乐仍然没法出圈。没有一个算得上“不糊”的偶像能避免影视化道路,流量作为流量,都得去扛收视和票房。


他第一次演男主角拍的是个文艺片,演一个很穷的男孩子,住在破落的小城,往自己巴掌大的家里捡不好看的、残疾的流浪小猫。隔壁住着一个做推拿的盲眼女孩,很瘦,但是劲很大,他在天台跟她比腕力输了,女孩子笑得很开心。


电影名字叫《温暖的房间》,摄影是上世纪港片风味,跳舞元素,女孩子是学芭蕾的。街舞团的男孩穿黑色工字背心,因为有清晨光着膀子在阳台上喂鸽子的戏、刺青戏(在肩膀上纹了一只仙鹤)、海边游泳戏,他在白汾酒没脱过的衣服可谓脱得干干净净,从此有了个半开玩笑的脱星人设。


也有作为偶像来说略微出格的戏份,盲人女孩只穿着内衣内裤,细长优美的脖颈和腿,男孩无意中瞧见,红着脸落荒而逃。


后来的剧情则特别一些,是灵魂互换。女孩在他的身体里重见光明,最为困难的表现是“少女感”——有一场戏是(作为女孩的)他在房间里,可怜巴巴地把裙子比在身上,对着穿衣镜新奇地打量,因为开心雀跃,微微撅起嘴来


这是王子异很久以前承诺过的“如果有需要可以穿女装”,他看着镜子练习的时候,周锐的声音跨越时光扑在耳膜上:“你得可爱啊王子异,你得可爱!”


女孩在电影里的名字叫张梓怡,梓怡姐姐跟他有过一些交流。


进组没有几天,拍摄基本按照剧本时间轴,他尚且还是个男孩,姐姐还是个女孩。天很热,王子异拿了一只熊本熊小电风扇对着脸吹,他的角色穿了个破洞牛仔裤,非常破,从大腿中段破到小腿中段,两条腿露了少说一半在外面,弯着腰,呲啦啦给洞里的皮肤喷安耐晒。


腿很长的姐姐在旁边坐下了,王子异打了声招呼,男女主要魂穿,互相了解就更有必要,他做出准备好交谈的样子。


“我当时也有追过偶练,”姐姐开了个话题,“哇,当时身边姐妹都疯了,每个人的pick都不一样。”


王子异挺不好意思,挠挠头说是这样,大家全部人都很好的。


姐姐说她当时的one pick是周锐,因而王子异秃噜了一些他锐哥的趣事,空气中充满了快活的气息。聊过约一炷香时间,姐姐好奇道:“你会想念大厂吗?”


这会儿刚巧王子异手里拿着一瓶维他命水,圆圆的塑料瓶很轻,已经喝完了,贴紧手半握的弧形。



他通常不会无缘无故地想念冬天。


大厂里,时间概念是相当模糊的,睡眠等于打盹,闭着眼睛身边总有人走动,玻璃冰冰凉,把手贴上去,有水珠像眼泪滚落下来。


没有人可以否认,确实有东西遗落在廊坊。他做过许多第一视角的梦,看着自己的脚一步一步、轻快地蹦跳着走向那个走廊尽头的房间,房间很干净,飘着剥壳鸡蛋和冲泡蛋白粉的味道,他去浴室里冲凉,一边唱歌,而后擦着头发走出来,董又霖问:你唱的什么呀?这会儿他自己倒不记得了,董又霖轻轻摇头晃脑地哼起来:可是当我闭上眼,再睁开眼,只看见沙漠,哪里有什么骆驼。


或者是出汗太多的缘故,在大厂的日子像水里捞出的月亮。


“会想啊,肯定会嘛,”他说,“不过就像高考之后,会怀念高中时光,但是让我再回去考一次,就还是不太想吧。”




演个女孩子不容易,他从羞羞的铁拳看到奥兰多,再看了丹麦女孩,每天没事儿就观察四周女孩的体态和小习惯,直把人家看得红着脸走开。他自己试过用黑布蒙住眼睛,体验盲人生活,当天撞到了桌子脚,含着两泡眼泪去请假,导演哭笑不得,让他好好躺着。在这一天王子异做了很长很长的梦。董又霖照例学他唱百年孤寂,而后画面继续前进,人声嘈杂,玻璃一样一碰就碎了。


——“我还是我,你还是你。”


——“如果我是女孩子,说实话哦,会选择跟子异交往。”


——“可以叫你姐姐吗?”


——“我们队里最烦的就是王子异,人太好了,每天做好人好事一百件,我烦死他了。”


——“子异啊,你有心吗?”


——“我知道,我们不能拥有月亮,对吧。”


他醒过来脖子很疼,太阳穴有点发胀,吃了头痛药,满面倦容地趴在床上等着起效。近几年忙归忙,这种零散的时间还保有一点,比如梳化的时候经常发呆。此时此刻,他一方面心情低落,一方面也没忘记往脚丫子上贴了两个足贴,又想起以前坐在大巴或者保姆车上,镜头扫不到的角落里,有肩膀可以靠。




那电影因为可爱治愈反响很不错,陈立农在广告拍摄地点候场的时候才看了先导预告,他为了不破坏唇妆,用细细的吸管喝水,iPad上点开了电影频道的一个访谈节目。


女主持人说:“我们听说子异平时在各种方面,包括舞台设计和衣服的搭配,都有很多小巧思,那么在影片里有没有这样的自己的发挥呢?”


王子异点点头:“有一点,有我自己发挥的地方,一个不算剧透可以说一下,就是我习惯把手放前面的人身上的时候捏捏人家肩膀,有这么个剧情是我要扶住她的肩膀,我当时没忍住捏了捏,导演当时就很激动,说这细节能用,再补拍几条。因为女主的职业也是跟按摩有关,不过这也不算是我想的吧,就是我的一个习惯,刚巧可以用得上。”


他说话的方式全然没变,温声细语,像怕惊扰了什么小动物,长久地注视对方,身边的女主说话时也被他全神贯注地看着。


陈立农想,确实是这样,他在后面仗着身高优势捏人肩膀,力度恰好,捏到心里去,然后他顺势要趴在你背上,两只大手在前面扣紧,冬天尤甚,这都不说明什么,因为他喜欢拥抱一类的接触,觉得温暖,自然而然想把自己这份热量也分给别人。


王子异本身即是一个谁都可以进入、谁都不可以久居的温暖的房间。



10.



再几年后,王子异去一个舞蹈节目做召集人,和队员混得其乐融融,淘汰赛制非常残酷,纯是在折腾人,他真情实感且非常害怕分别,每周在镜头里揉着脸,流很多眼泪,酷盖人设崩完完了,路人看了都觉得说why,王子异能不能别再哭了。


这一队的另一位召集人是梓怡姐姐,因为之前的电影合作,也归到有生之年系列。


姐姐本人也是低调温和的性格,长相清纯,路人缘好。王子异早年在同性cp方面争议太大,因此这样良性的男女搭配是公司和大众都乐于见到的。


录节目的关系,在一起的时间非常多,节目刚开始时有一次合作展示舞台,结合了街舞和芭蕾的元素,ending pose是女孩崩直翘起的脚尖,整个体重压在他的臂弯里。节目导演开玩笑说,五百年了,“子异抱”可算是抱到个真人。他们几次一起吃饭被拍到,着实传了一点绯闻,一次补录镜头的活动,女孩原本挽着他的手,镜头扫过来,她僵硬地收回去。


他反挽住姐姐的手,像在电影里饰演少女一样笑起来,小声说:“没事——”


臂弯里住着过去所有美好又热烈的少年。



END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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